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明确提出，“十五五”时期要构建以先进制造业为骨干的现代化产业体系，建设制造强国。钢铁行业作为基础性、战略性支柱产业，在核电军工、航空航天、机械制造、交通运输、基建设施、高端装备制造等众多领域发挥关键支撑作用，是先进制造业的“基石”和国民经济的“压舱石”。近年来，钢铁行业市场环境发生深刻变化，供需格局深度调整，“内卷式”竞争逐步蔓延。剖析钢铁行业“内卷”困境，提出破局对策建议，对钢铁行业及制造业高质量发展具有重要意义。
钢铁行业“内卷式”竞争的现状
过去30年，我国年粗钢产量从0.93亿吨增至10.05亿吨，重点钢企营业收入由2646.85亿元增加至6.02万亿元，但销售利润率却从9.9%降至0.7%，呈现总量与结构双重失衡。
产业规模持续扩张，伴随房地产业调整，闲置产能大幅增加，主要包括结构性、区域性、周期性和备份性四类。适度闲置有利于市场竞争，但严重闲置将引发“四降一升”：产品价格下降、企业利润下降、劳动就业率下降、资源效率下降和经营风险上升。2025年前三季度，全行业产能利用率约80%，略低于82%的国际标准，而短流程电炉产能利用率不足50%，已属严重闲置。全国粗钢产能过剩超1亿吨，属于典型的结构性与区域性闲置。
市场竞争日趋激烈，价格利润持续承压。2021年以来，供需失衡加剧，部分企业陷入恶性价格竞争，行业“内卷”凸显。钢材价格自2021年5月达到历史高点（如螺纹钢超6800元/吨）后持续下跌，至2025年10月，主要品种（如螺纹钢3200元/吨）跌幅超50%。自2022年下半年起，行业销售利润率长期低于1.8%，最低至-2.04%。2025年1—9月利润率仅1.69%，远低于全国规上工业企业5.26%的平均水平，区域间、企业间差距显著。
生产能力和消费能力存在阶段性错配。华北、东北地区产量占比高但消费偏低；西北地区产量增长、亏损扩大；华东、西南地区虽供需两强，却需承接外部过剩产能输入，同样面临供需错配压力。
此外，部分钢企研发投入不足，创新动力缺失，导致行业陷入低水平同质化竞争、利润压缩与创新乏力的负向循环。同质化“内卷”已从建筑用钢蔓延至硅钢、汽车用钢等高端领域。
钢铁行业“内卷式”竞争的成因与危害
“内卷”的本质是产能过剩引发的价格与利润持续下行。其主要成因有四：从宏观层面看，市场规则规范不够明晰，公平竞争审查执行不彻底，地方保护与行业壁垒尚未消除，行业自律机制不完善，为产能盲目扩张和低质低价竞争提供了空间。从地方层面看，地方政府受增长导向、财政压力、GDP考核和就业等因素影响，存在过度干预市场、引导企业扩大产能的倾向。从产业层面看，2020年以来国内外需求释放推动钢价上涨，在技术进步、盈利驱动与地方政府助力下，产业规模持续膨胀，短周期需求导致过剩产能长期滞留。从企业层面看，部分钢企陷入零和博弈思维陷阱，试图通过降价挤压竞争对手，争夺市场份额。
“内卷式”竞争不仅损害企业短期利益，更阻碍行业长期发展：一是行业生态恶化，劣币驱逐良币。企业为争夺市场被迫降价、削减成本甚至牺牲质量，部分采取恶意营销、侵权等不正当手段，破坏市场公平。二是议价能力丧失，要素配置低效。企业在供需交易和资源分配中长期处于被动，集体议价能力持续削弱。三是创新动能衰竭，发展陷入困境。“内卷”消耗大量资源与要素，盈利下滑制约研发投入，抑制创新活力，阻碍供需高水平平衡与企业差异化能力形成，最终削弱全行业竞争力。
破除钢铁行业“内卷”的对策建议
为有效应对当前钢铁行业面临的“内卷”困境与结构性矛盾，需从政策引导、行业协同、全球布局与创新驱动等方面系统施策，推动产业走向健康有序发展。
加强政策引导与监管，严格管控产量。依据《反垄断法》和新修订的《反不正当竞争法》，强化市场监管，坚决禁止低于成本倾销、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等行为。全面调整产业政策方向，引导投资从生产领域转向消费领域，以扩大市场需求，减少重复投资。加快推进并严格落实《钢铁行业产能置换实施办法》，实施“产能分级管理”，严格管控产能产量。推动碳排放双控、能耗、环保、质量等标准升级，进一步提高行业准入门槛，依法关停不达标企业。
强化行业自律，推动协同治理。持续完善“政府监管+行业自律”机制，构建覆盖生产、流通、消费全链条的价格治理体系，规范市场竞争秩序。积极发挥行业协会与龙头企业引领作用，加强企业间的沟通协调，组织企业制定行业规范、价格自律公约和风险预警机制，针对“内卷”热点钢材产品制定并实施《产品价格与产量自律监督管理办法》，带动上下游共同抵制恶性竞争，共建可持续产业生态。
规范竞争秩序，优化市场环境。发挥产能置换新规中兼并重组的导向作用，兼顾效率与公平，重点支持优势企业开展实质性兼并重组，推动资源向优势企业集聚，提升产业集中度，从根源减少“低价厮杀”等恶性竞争。建立全国性产能退出专项基金，针对闲置产能制定处置办法，在政府补偿、政府出资收购闲置设备后予以退出，并实现员工稳定安置和人员结构合理化。建立铁矿石、煤炭等原材料市场调控机制，打破上游资源垄断格局，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与安全水平。以市场为导向，推动产业链共建与合作，精准匹配、有效锁定、持续拓展产业链用钢需求，共同协商价格和合作模式，促进产业链协同发展。
利用全球资源与要素，畅通内外循环。根据国家区域重大战略，紧扣《钢铁行业产能置换实施办法》新规要求，实施区域生产总量控制，代替分省市总量控制。以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打破行政壁垒，消除市场分割，推动优化钢铁产业布局与配置。积极整合全球资源与要素，加强国际合作，积极拓展外需市场，为钢铁企业开辟新的国际市场空间。
推动产品升级与创新，重构竞争优势。加大对技术创新的投入力度，推动产业技术升级，促进产业结构优化。加强知识产权保护，提高企业创新的积极性和主动性。培育创新型人才，为技术创新提供智力支持。引导企业加大自主研发，突破关键核心技术，摆脱技术依赖和路径依赖，构建差异化竞争优势。以政策鼓励方向为指引，强化数字化技术赋能，以科技创新突破“低端锁定”困局，培育发展新动能。聚焦高端特钢、特种功能钢材等高附加值产品的研发突破，推动钢铁产品向高端化、定制化方向转型。□
（作者分别系江苏省政府原副秘书长，江苏省钢铁行业协会会长，南京工业大学教授、政策研究与规划处处长，江苏省钢铁行业协会宣传部副主任）
责任编辑：张 念
